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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《四庫全書》研究

演講人簡介:

龔鵬程先生1956年生于臺北,臺灣師范大學國文研究所博士畢業(yè),歷任淡江大學文學院院長,臺灣南華大學、佛光大學創(chuàng)校校長,美國歐亞大學校長等職。他曾獲臺灣中山文藝獎、中興文藝獎、杰出研究獎等,現(xiàn)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。出版《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十五講》、《近代思潮與人物》、《文化符號學》、《中國文學史》、《文學批評的視野》等多部著作。

精彩閱讀:

■ 《四庫全書》七閣本因抄寫時間先后經(jīng)過多年,抄成后又因檢查違礙而有撤毀、抽補等情況,因此七閣抄本內(nèi)容并不相同。

這一點,古人未及注意。但因其中最早議擬影印刊行的是文津閣本,于1920年即由陳垣主持,所以清點了整部書的抄藏情況。后來其他各閣本也陸續(xù)清點過,才發(fā)現(xiàn)各本之卷帙、冊數(shù)及實際收藏數(shù)都不一樣。

■ 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初成于乾隆四十六年,又經(jīng)歷數(shù)次修改。最初由武英殿刊印,是為殿本。乾隆六十年杭州官府根據(jù)文瀾閣所藏殿本重刻,是為浙本。同治七年,廣東又以浙本為底本翻刻,是為粵本。它所載的提要,即是《四庫》各本提要的總會,所以卷首都例稱:“分之則散弁諸編,合之則共為《總目》。”因此理論上二者應該是一致的,世人也一直以為如此,從來沒人懷疑過。

■ 諸如此類,均可見校證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實在意義匪淺,許多問題,過去缺乏理解,經(jīng)此梳理,發(fā)現(xiàn)了許多新的線索,可供繼續(xù)探研,對“四庫學”當有極大的推進作用。對于使用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作為入門津梁的眾多學人來說,尤為必要之作。

不盡相同的《四庫全書》

編撰《四庫全書》,最早由清代乾隆初的學者周永年提出,他主張把儒家著作集中在一起。后來擴大了這個計劃,成為四庫。從乾隆三十七年(1772年)開始編,一直到1803年最后校訂完畢,歷時30多年,工程非常浩大。

“四庫”,是因初唐官方藏書分為經(jīng)、史、子、集四個書庫而得名。而經(jīng)、史、子、集四分法又是古代圖書分類的主要方法,所以《四庫全書》基本上囊括了古代所有圖書,故稱“全書”。整個編撰工程分為10個階段。包括收集資料、建立編書機構四庫館、向全國征集圖書、整理圖書、抄寫底本、校訂、建閣放書、裝幀書籍、撰寫書目提要、抽校修改。

《四庫全書》修成,共抄七部,建七閣存書。但是由于歷史和戰(zhàn)爭的原因,其中圓明園文源閣本毀于英法聯(lián)軍手,鎮(zhèn)江文宗閣本、揚州文匯閣本均毀于太平軍之亂,杭州文瀾閣本亦毀于太平軍役,其后始陸續(xù)抄補復原。所以目前還有三部原抄本:北京宮內(nèi)文淵閣、熱河避暑山莊文津閣、沈陽宮內(nèi)文溯閣。文淵閣本現(xiàn)存臺灣、文溯閣本現(xiàn)存甘肅、文津閣本現(xiàn)存國家圖書館。

《四庫全書》七閣本因抄寫時間先后經(jīng)過多年,抄成后又因檢查違礙而有撤毀、抽補等情況,因此七閣抄本內(nèi)容并不相同。

這一點,古人未及注意。但因其中最早議擬影印刊行的是文津閣本,于1920年即由陳垣主持,所以清點了整部書的抄藏情況。后來其他各閣本也陸續(xù)清點過。才發(fā)現(xiàn)各本之卷帙、冊數(shù)及實際收藏數(shù)都不一樣。如《日講詩經(jīng)解義》、《老學庵續(xù)筆記》,其實是有目無書的,文津文淵閣本均無其書。文瀾閣本被毀后因要向文津閣借來抄補時才發(fā)現(xiàn)這一狀況。

借抄,并不只因文瀾閣被毀了,所以才要借抄。各閣本內(nèi)容既然頗有不同。若要完整,當然只能彼此借抄以互相補足。如文瀾閣本于1914年運至北京,1925年再運回沈陽清點時,發(fā)現(xiàn)經(jīng)部有缺,依文淵閣本抄補。文淵閣本,在1917年查點時,也發(fā)現(xiàn)缺了9種23卷,且也找文津閣本來抄補。

四庫之間,又不僅是這一部有某書某卷而另一部缺了的問題,它們都收了的書,也可能仍有些差異。

舉個例子:故宮博物院曾藏了一本宋朝李孝美的《墨譜》,是萬歷刻本。趙萬里在故宮查書時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個本子,就趁便對照了文淵閣與文津閣本,證明其間頗有異同。如文津閣本的提要說:“上卷八圖,圖各有說。今惟‘采松’、‘造窯’有說,余皆有說而佚其圖”,文淵閣本卻沒這幾句話,而且八個圖與圖說都存。這看起來是較完備了。但經(jīng)趙萬里考證,四庫是依據(jù)天一閣藏本抄錄的,可是原先天一閣本就沒有“采松”、“造窯”之外的六個圖,文津閣本也沒有。文淵閣本子之所以有,“當出館臣臆補”,并非原貌。而且文淵閣本的“采松”、“造窯”兩圖也跟其他本不一樣。

乾隆四十七年,四庫全書第一部告成后,先存于文淵閣。其后分貯者,第二部存文溯閣,第三部藏文源閣,第四部存文津閣。文瀾閣等,則均在乾隆五十年后開始陸續(xù)頒入。

不過,入藏先后,與書本身的價值并沒有什么關系。因為乾隆四十七年第一部雖然告成,編纂?yún)s還沒有停止,仍有許多續(xù)補及抽換銷毀的工作。如刪削周亮工著作等,在乾隆五十二年;項目查辦錢謙益等應毀書,在乾隆五十三年。各本完成后,又奉命追改,因而有很多異同。所以研究四庫全書,不應當計較它告成的先后,而應考察它增刪的詳略。

援庵先生(陳垣,編者按)《四庫提要中之周亮工》一文,曾經(jīng)比對各書述及周亮工時在今本與未改前底本中的差別。我讀他的文章,覺得尤有價值的是在四庫各本的區(qū)別。

如《雞肋》之提要,乾隆五十二年前有“周亮工之同書,其體例實源于此”句,文津閣本改為:“朱謀瑋之《駢雅》”,文溯閣本改為“陳元龍之《鏡原》”,也就是說均有刪改。不過也有漏改的,如《封氏聞見記》提要原本云“周亮工《書影》稱云云”,文津文溯都漏改了??梢宰鳛閷φ?。還有彼此之間刪改不同的,如《漢魏百三家集》提要,文溯閣本刪139字,文津閣漏改;《空同集》提要,文溯閣本改6字,文津閣仍然沒改。對于沒有改的,我們可以見其原貌;而對已經(jīng)改了的,我們可以考察它的變遷。

從這些例子我們可以得知,四庫各本中存在著許多問題,必須搭配比對著看。而文津閣本的價值更是十分明顯的。它不但是最早議刊的本子,陳垣評價說是:“實為全書之善本”;也是文瀾閣抄補時的主要依據(jù),連文淵閣也曾向它借抄補充過。而即使是文淵文津都有的書,細細校之,文津閣本往往也有優(yōu)勝之處。

仍然不同的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

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(以下稱《提要》)為學海之津梁,重要性無待贅言,學者們沒有不知道的。

《提要》初成于乾隆四十六年,又經(jīng)歷數(shù)次修改。最初由武英殿刊印,是為殿本。乾隆六十年杭州官府根據(jù)文瀾閣所藏殿本重刻,是為浙本。同治七年,廣東又以浙本為底本翻刻,是為粵本。它所載的提要,即是《四庫全書》各本提要的總會,所以卷首都例稱:“分之則散弁諸編,合之則共為《總目》。”因此理論上二者應該是一致的,世人也一直以為如此,從來沒人懷疑過。

1920年,陳垣先生因為準備景刊《四庫全書》,查驗文津閣本,才發(fā)現(xiàn)閣本提要和通行本《總目提要》并不一致。于是和闞澤、陶湘、尹炎武等人共同清校,發(fā)表了《影印四庫全書原本提要緣起》一文,載《中華圖書館協(xié)會會報》第3卷3期,1927年出版,倡議影印閣書提要,以與《總目提要》雁行,方便學者考異。

可惜這一呼吁并未獲得重視,閣本提要與《總目》之間的差異,學界缺乏研究。直到1989年,黃愛平《四庫全書纂修研究》(人民大學出版社),第12章第3節(jié)《四庫全書總目與閣書提要的比較》才擴大比較了文淵閣本、文津閣本、文溯閣本與《總目》的差別。

據(jù)黃氏說,她比較過近百種提要,發(fā)現(xiàn)閣本提要與《總目》之不同,大略有下列幾種情況:一、潤飾文字;二、畫一體例;三、增刪內(nèi)容;四、全篇改寫。因此她認為閣書提要還不很成熟,是屬于定稿過程中的一種狀況。

但黃氏具體說的不過10例左右,不足以反映全部情形。而且閣本提要與《總目》之優(yōu)劣是非也還不能如此簡單概括。

舉幾個例子:《字鑒》,《總目》說作者“其始末則無考也”,文津本卻說:“蓋以弟子員著籍者也。”《漢隸字源》,《總目》只說:“宋樓機撰”,文津本就詳細得多:“機字彥發(fā),嘉興人,干道二年進士。寧宗朝累官禮部尚書兼給事中,權知樞密院事,兼太子賓客,進參知政事,提舉洞霄宮。事跡詳《宋史》本傳。”這些都比《總目》加詳且有用。

又如《埤雅》?!犊偰俊吩诮榻B作者陸佃時,只說他“歷轉至左丞”,文津閣本就說得具體:“歷官至尚書左丞。”《總目》說陸佃于神宗時召對,文津閣本也記得較明白,是陸佃“預修《說文》,進書召對”。而陸佃的學術,《總目》以其書多引王安石《字說》,判斷他“學問淵源,則實出安石”。文津本不然,只說他“學問未嘗異于安石”。陸佃學術與安石不異,是現(xiàn)象的描述;若說其淵源出于安石,就推測得遠了,僅有解釋字義之法與安石相似,并不足以支持這樣的推論,須有其他的證據(jù),故兩相比較,文津閣本均較為優(yōu)長。

當然這也不是說文津閣本就較好,而是說《總目》與閣本之不同,正堪比較,未可抹殺。其差異便是它的價值所在??v使如黃愛平先生說它只代表《總目》在定稿過程中的一種狀況,也仍然深具價值。

例如《總目》在卷首凡例中特別說明了宋賈昌朝《群經(jīng)音辨》,原隸經(jīng)部小學類二的字書之屬,后總纂官們再加審核,認為此書匯集群經(jīng)音義“絲牽繩貫,同異燦然”,應該屬于訓詁類。所以才改隸小學類一,放在“《匡繆正俗》之前,《埤雅》之后”。可是文津閣本次序不同,是在《匡謬正俗》之前。讓我們知道當時對于這本書該放在什么位置,是有斟酌的。

之后楊訥、李曉明根據(jù)北京文津閣藏本校勘文淵閣本,出版了《文淵閣四庫全書補遺》(集部)(1997年)與《文淵閣四庫全書補遺》(集部·明代卷)(2005年),浙江圖書館也零星出版了《文瀾閣四庫全書選粹》(1996年),遼海出版社印行《金毓黻定本文溯閣四庫全書提要》(1999年),均是有意識地彰明閣本間的差異,但提要之不同,則尚少人關注。

過去中華書局曾出版整理本《四庫全書總目》(1997年),嘗試將余嘉錫、胡玉縉、崔富章、李裕民等人的考據(jù)成果逐條編入,可以說是一大創(chuàng)舉,功在士林。可是此書收錄者遺漏較多。當時亦尚無人注意到《提要》刊本與閣本不同、各閣本之間亦多不同之現(xiàn)象。所以完全沒有參校它的異同。

《四庫全書》值得深入研究

作為國學經(jīng)典,目前對《四庫全書》的研究還不夠全面,還有很多值得研究發(fā)掘的地方,目前我正在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校證的工作。

四庫全書編成后分抄七部,本應只是一式七份,而其實頗多不同;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單獨刊行,理應也只是一書,而現(xiàn)存殿本、浙本、粵本三種版本卻多有不同;它們跟寫在各閣本書前的提要,理論上應當一致,可是實際上也仍是很不一樣。這是我們本來就知道的,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校證》的價值也就在這兒。但實際做了校證,對其版本之復雜狀況,仍要大吃一驚。

各本互校之后,發(fā)現(xiàn)確有部分是完全相同的。例如《江南余載》之提要,諸本皆同?!稓J定勝朝殉節(jié)諸臣錄》的提要,僅一個字的文溯閣本有異文,也可說是屬于這一類。但可惜這類例子不多,大抵總有些差異。

差異大的,全篇提要皆不相同。如《周忠愍奏疏》的提要,文淵、文津、文溯三本一樣,浙本、粵本一樣,而殿本又自一樣。一個提要竟是三種寫法?!豆沤窳信畟鳌芬彩侨N,但是殿本一種、文淵本一種、文津文溯又一種?!蹲慨愑洝?、《敬鄉(xiāng)錄》、《浦陽人物志》、《欽定八旗滿洲氏族通譜》這類提要,則是兩種,殿本自為一種、文淵、文溯、文津一種。

提要全篇不同,等于是另行起稿,或在原有稿件上改作。從清代學者翁方綱的四庫提要稿本最能看出這類情況。如《讀史記十表》,殿本提要約360字,僅前面20字與翁稿同,其余皆是另作。翁氏建議此書列入存目,也未獲采納,仍置于正編。《革除逸史》二卷,翁稿也建議放在存目中,提要仍然不用其言,而是另外撰寫提要。不僅文字不同,考證也存在差異。翁言:“《明史·藝文志》只有《遜國記》二卷,無此書,故此書雖未必即為信史,不妨存目。”而《總目提要》則說:“明史藝文志載睦契《遜國記》二卷,不載此名。然不容同記一事乃分著兩書,卷數(shù)又復相合,殆即此書之別名也。”文淵本作:“明史藝文志載睦楔《遜國記》二卷,當即此書,蓋其后所改名也”,更為簡潔。故可推斷翁稿應是初作,殿本、文津、文溯本或系二稿,文淵本則為三稿。

不過此一推測也很難斷定,因為理論上應是各閣本都完成后,《總目提要》才付排的,故殿本應在諸本之后,不應殿本既刻后,諸閣本還有修改。所以現(xiàn)在諸本校勘后,情況乃越加費解,尚待做更多研究。

除這種大段差異甚或整篇差異外,局部差異的情況也很復雜,首先是篇卷數(shù)目。如《欽定明臣奏議》,文淵、文津、文溯本均與殿本同,40卷;但浙本、粵本是20卷。讀者若用的是浙本或粵本,自然認為書就是20卷,不會想到四庫內(nèi)部版本情況這么復雜。

又如,《潘司空奏疏》7卷,浙本粵本作6卷。為何獨與諸本所載者異呢?因為其中的兵部奏疏二卷,浙本粵本是1卷,所以總數(shù)只計為6卷。

篇卷的差別,一部分是舛訛,需要考證“四庫”所收原書以論定是非;一部分則如《潘司空奏疏》那樣,屬于計算方式的差別;還有一部分,是編輯過程中抽換了版本形成的差異;再就是撰寫提要者重新考證而提出了不同見解的原因。

撰寫提要,在著錄篇卷之后,即須針對該書狀況作一番敘述與考證。這部分,文字差異也頗大,《總目提要》看來自成一系,與閣本差別很多。如《南宮奏稿》五卷,都是文淵、文津、文溯各本一致而與《總目提要》不同,評價也不同?!犊偰俊氛f此書是“其間牽合古義,附會時局者往往不免。然明代典章至嘉靖而一大變,史志但撮舉綱要,不能具其建議之所以然。觀于是集,端委一一具在。錄而存之,亦議禮者得失之林,非謂其持論皆當也”,評價相當保留。閣本則說此書“于一朝典禮……無不賅具。議論明達,洵可謂能折衷于古者。錄而存之,庶不沒言之所長。禆讀《明史》者,得與禮志相參考。于討論沿革,要不為無助焉”,顯然十分嘉賞。

這是閣本與刻本《總目》之間的不同。但刻本之間,殿本《總目》似乎又與浙本、粵本分為兩系。比較這些不同,似乎殿本《總目》內(nèi)容較多。這種現(xiàn)象很普遍,如《晏子春秋》末尾一段,“案:《晏子》一書,由后人摭其佚事為之,雖無傳記之名,實傳記之祖也。舊列子部,今移入于此”,是文淵、文津、文溯本都沒有的。與此相似的地方還有很多,使得殿本《總目》之價值大增。

諸如此類,均可見校證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實在意義匪淺,許多問題,過去缺乏理解,經(jīng)此梳理,發(fā)現(xiàn)了許多新的線索,可供繼續(xù)探研,對“四庫學”當有極大的推進作用。對于使用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作為入門津梁的眾多學人來說,尤為必要之作。

1921年倫明曾致函陳援庵先生,因援庵時正任教育部次長,倫明先生希望能由教育部主持《四庫全書》的校讎,因為該書訛脫頗多,不宜任其流布。這個建議后來沒有實行。來新夏先生《讀倫明先生致陳垣先生的信件》一文對此感慨:“近十年來,國內(nèi)競相刊布四庫,或一閣多版,或出版光盤,皆借以牟利,未聞有能聚清通之士,一一點勘者,不知何以對倫明先生”(2011年《中國文化》春季號)。雖然近年所出版的大量關于四庫的書籍,未必只是為了牟利,仍是嘉惠士林,功德非細之舉。但《四庫全書》確應該好好校讎,則似是不爭之事實。不過校讎全書,目前仍無可能,希望能從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做起,聊慰績學宿儒之夙愿。

▲重新影印出版的文津閣《四庫全書》

▲位于杭州西湖邊的文瀾閣

▲國家圖書館鎮(zhèn)館之寶文津閣《四庫全書》。

(來源:人民政協(xié)網(wǎng)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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