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江：在交流互鑒中堅定文化自信
作 者：劉瓊 來 源：人民日報海外版發(fā)表日期：2018-01-25
中華民族最有理由建立文化自信
記 者：中共十九大報告指出，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、一個民族發(fā)展中更基本、更深沉、更持久的力量。怎樣理解這樣的論斷？
張 江：文化自信之所以擁有這樣的力量，是由文化自身的屬性和特點決定的。迄今為止，不計其數(shù)的人給文化下過各種各樣的定義，但有一點恐怕是共識，那就是，文化是一個國家、一個民族發(fā)展的土壤，是內(nèi)在邏輯動因。并且，文化具有相對的穩(wěn)定性和持久性。對一個國家、一個民族來講，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社會、法律等可以在短期內(nèi)發(fā)生巨大變革，但是文化很難。文化的形成和變異是一個漫長的過程。不過，一種文化形態(tài)一旦形成和穩(wěn)定下來，它就會形成更基本、更深沉、更持久的力量。
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，中華民族有著5000多年的文明史，近代以前中國一直是世界強國之一。在幾千年的歷史流變中，中華民族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，遇到了無數(shù)艱難困苦，但我們都挺過來、走過來了，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世世代代的中華兒女培育和發(fā)展了獨具特色、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，為中華民族克服困難、生生不息提供了強大精神支柱。這就是文化的力量。
記 者：中華民族擁有5000多年的文明史，創(chuàng)造了輝煌燦爛的文化。作為中華兒女，有足夠的理由建立文化自信。
張 江：的確如此，中華民族最有理由建立文化自信。中國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，為世界文明和文化的發(fā)展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貢獻。中華文化不但歷史悠久、博大精深，更重要的是它的獨特性。中華文化與西方文化具有鮮明的差異。比如文字，大多數(shù)西方國家都是表音文字，但是中華民族發(fā)明創(chuàng)造了與此完全不同的表意文字，即漢字。對此，瑞士著名語言學家索緒爾曾指出，世界上只有兩種文字體系，一種就是表意體系，其特質(zhì)是“一個詞只用一個符號表示，而這個符號卻與詞賴以構成的聲音無關。這個符號和整個詞發(fā)生關系，因此也就間接地和它所表達的觀念發(fā)生關系。這種體系的典范例子就是漢字。”為此，他特意為自己日后聲名大噪的著作《普通語言學教程》加個了“說明”：“我們的研究將只限于表音體系，特別是只限于今天使用的以希臘字母為原始型的體系。”文字當然不是文化的全部，我們只是通過文字這個側面，來說明中華文化的價值和意義。
除了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，中國共產(chǎn)黨領導人民在革命、建設、改革中創(chuàng)造的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，放在世界文化格局中觀照，也具有獨特價值和重要意義，共同構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這一有機整體。這是我們建立和增強文化自信的根本支撐。
在中國夢的偉大實踐中增強文化自信
記 者：如您所說，中華民族最有理由建立文化自信。那么，我們目前在文化自信上是否達到了理想的狀態(tài)？
張 江：距離理想的狀態(tài)還有差距。這里面有一個非常值得品味的現(xiàn)象，就是“他信”與“自信”的反差。近年來，隨著中國經(jīng)濟的快速發(fā)展，中國國力顯著增強，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，在世界經(jīng)濟增長普遍乏力的背景下，中國可謂“一枝獨秀”，全世界的目光聚焦中國。中華文化在世界的地位日益提高，影響日益擴大。一些西方的有識之士開始重新審視中華文化，并進行深入研究。甚至一些影視創(chuàng)作生產(chǎn)機構也跑到中國來尋找素材、尋找靈感，比如，大家熟知的好萊塢拍攝的《功夫熊貓》《花木蘭》等影片就是取材于中國的文化資源。
但是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，在某些領域，我們自己的文化自信卻相對匱乏。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批評的那樣，少數(shù)人“以洋為尊”“以洋為美”“唯洋是從”，把作品在國外獲獎作為最高追求，跟在別人后面亦步亦趨、東施效顰，熱衷于“去思想化”“去價值化”“去歷史化”“去中國化”“去主流化”那一套。這就是文化的不自信。
記 者：為什么會出現(xiàn)這種文化上的不自信現(xiàn)象？
張 江：既有歷史的原因，也有現(xiàn)實的原因。從歷史的角度來說，近代以來一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前，中華民族屢經(jīng)磨難，國力下降，列強入侵，民生凋敝。無數(shù)仁人志士雖然上下求索，但終究沒有改變被侮辱與被欺凌的現(xiàn)實。西方列強的鐵蹄不僅踐踏了中國的國土，蹂躪了中國的人民，其堅船利炮也在一定程度上摧毀了中國知識分子的文化自信。說到家，自信是靠實力支撐的。
從現(xiàn)實的角度來說，在目前的世界文化格局中，西方文化依然處于強勢，擁有較大的話語權，這是事實。比如在我研究的文藝理論領域，當代西方文藝理論就處于絕對的強勢地位。我們所操持的理論體系、概念范疇、評判標準等，很多都是西方的舶來品。很多批評家和理論家，張口德里達，閉口后現(xiàn)代，對西方理論的熟知程度及運用的熟練程度，儼然已經(jīng)成為評判一個批評家理論素養(yǎng)和學術能力的標準。這是非常奇怪的現(xiàn)象。這種奇怪的現(xiàn)象客觀上對我們文化自信的建立構成了嚴重的擠壓。
記 者：如何改變這種現(xiàn)狀，增強文化自信？
張 江：首先必須說明，這種現(xiàn)狀近年來已經(jīng)發(fā)生一定程度的改變。我們知道，中國的改革開放始自20世紀70年代末。那時候，國門初開，封閉了30年的中國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。于是，西方文化蜂擁而至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迎。在文藝理論領域，從克羅齊的表現(xiàn)主義，到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，再到柏格森的直覺主義、薩特的存在主義、尤奈斯庫的荒誕派戲劇理論等，紛紛被引入進來，不加甄別地受到追捧。如今，40年過去了，新奇淡化，熱潮漸冷。冷靜下來的理論界逐漸發(fā)現(xiàn)，西方理論并不是完美的真理，也并非放之四海而皆準。所以我們看到，這些年對西方理論的反思和批判文章逐漸多了起來。這就是文化自信逐漸增強的體現(xiàn)。
另外我要強調(diào)的是，文化自信不是單純的文化問題，它與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社會等勾連在一起，彼此支撐，相互推動。目前，中國躍升為世界第二大經(jīng)濟體，綜合國力顯著增強，國際地位日益提高。在不久前結束的中共十九大上，習近平總書記莊嚴宣告，經(jīng)過長期努力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，意味著近代以來久經(jīng)磨難的中華民族迎來了從站起來、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，迎來了實現(xiàn)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光明前景；意味著科學社會主義在21世紀的中國煥發(fā)出強大生機活力，在世界上高高舉起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；意味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、理論、制度、文化不斷發(fā)展，拓展了發(fā)展中國家走向現(xiàn)代化的途徑，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(fā)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，為解決人類問題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。
進入新時代，在實現(xiàn)“兩個一百年”奮斗目標，實現(xiàn)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征程中，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必將不斷增強。
沒有文化自信就沒有真正的交流互鑒
記 者：如何理解堅定文化自信與學習借鑒世界優(yōu)秀文化成果的關系？
張 江：要明確兩點。第一，閉關鎖國，盲目排外，不是文化自信。文化多樣性是人類社會發(fā)展的一個基本特征。目前世界上有200多個國家和地區(qū)、2500多個民族、6000多種語言。不同的民族創(chuàng)造了各自獨特的文化，不同國家和地區(qū)的人民共同創(chuàng)造了豐富多彩的世界文化。隨著經(jīng)濟全球化、政治多極化深入發(fā)展，各種思想文化交流交融交鋒更加頻繁。我們發(fā)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，并不排斥學習借鑒世界優(yōu)秀文化成果。
第二，唯洋是從，盲目追隨，更不是文化自信。前些年，在文化領域的確存在唯洋是從、盲目追隨的現(xiàn)象。比如文藝創(chuàng)作，拋棄民族特點和民族審美習慣，盲目照搬照抄西方，或者套用西方理論剪裁中國人的審美，這是典型的文化不自信。
記 者：在世界文化的交流對話中，如何提高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力和影響力？
張 江：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有文化自信。沒有文化自信，就不能理直氣壯地發(fā)展和傳播中華文化。在世界文化的交流對話中，一個民族、一個國家的文化最可貴的品質(zhì)是它的獨特性。“和而不同”是文化的理想狀態(tài)。我們以前常講“民族的才是世界的”，就是這個意思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，從本質(zhì)上來講，是社會主義文化，從屬性上來講，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。這兩點奠定了我們的文化在世界文化中的獨特價值，丟失了這兩點，我們的文化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和意義，也失去了最核心的競爭力。在文化的交流對話中，我們必須明確我們文化的特點，不斷增強文化自信，在世界文化舞臺展示中華文化的光彩和風采。
記 者：您近些年的學術研究主要專注于當代西方文藝理論，并且和一些西方著名的文藝理論家展開了對話，引發(fā)廣泛關注，一些學術觀點也得到了西方學者的響應和認同，如何做到的？
張 江：與一些國內(nèi)的專家學者不同，我對當代西方文藝理論的研究是從批判開始的。當然，不是為了批判而批判，也不是為了嘩眾取寵而批判。當代西方文藝理論有它的優(yōu)長，值得中國文藝理論建設學習、借鑒，但是，這并不意味著它沒有缺陷，如果不加辨析，一味盲從，照搬照抄，就有問題了。因此，我對當代西方文論的批判，就是從反思和批判它的缺陷和不足開始的。我的一些學術觀點之所以得到國外專家學者響應和認同，也恰恰是因為這一點。比如，與美國著名批評家希利斯·米勒的對話，我就很坦率地指出了他著作中的矛盾和問題。在文化交流對話中，追隨和吹捧沒有價值，也難以獲得重視和尊重。因此也可以說，沒有文化自信就沒有真正的交流互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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